周末去姐姐家玩,遇见了比我小10岁的表弟。和姐姐聊了一下,惊觉原来表弟和我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。

当时我们都很惊讶,姐姐说:原来你小时候是这样的!我也很惊讶:原来世界上,不只是我那样的。

小时候的我是个有点自卑、也有点胆小的小孩。会努力把事情做到最好,但很多事情也会因为害怕而不敢去尝试。

这种情绪一直伴随着我,直到我从一个胆小的小孩,变成了一个“胆子不那么大”的大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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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有人问:那你身上胆小的“毛病”改了吗?

我现在能够很坦然地说:没有。

读小学的时候,有两件事最令我恐惧,一件是上数学课,另一件是跑步。

如果哪天体育课,老师突然宣布:同学们,全部到操场上集合,今天我们要进行400米小测。我会当场手心发汗并感到腿软。

在800考试的前三周,我就会开始紧张,频繁梦到考试,于是放学逼自己去操场上跑圈;而真正到了考试的当天,我站在跑道上,虽然早就跟同学说好“等会一起跑啊。”(最后开始跑了,大家谁也不会等谁),还是紧张到世界里只剩下一种声音——震耳欲聋的心跳。

我经历的教育,似乎更鼓励无畏的孩子,“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”是那时候最畅销的口号。

整个学生阶段,在运动会上拿名次都是件很酷的事情,当然,这永远与我无关。而最让我难受的,是每过几个学期就会组织的“拓展训练”。

这种拓展训练,说白了就是把小孩儿们组织到一个训练基地里,让大家“飞檐走壁”,以此来锻炼团队协作能力和吃苦耐劳能力,有点像提前的军训。这些活动包括但不限于:攀岩、滑索、过吊桥等等——如果学校不组织,我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尝试的项目。

小学四年级的时候,在大部分同学的翘首以盼,和我本人的极端恐惧下,迎来了第一次拓展训练。

像被按了加速,很快我站在了滑索平台的一端。

眼前的小山沟简直是我人生的深渊。

“过得去成了回忆,过不去就是生命里永远的一道坎。”

扯远了,上面那句是我高中数学老师说的。小学的我当然不可能有那么深刻的感想。当时我唯一的想法就是:爬上几米高的平台已经几乎要了我的命,等下还要滑过去…可以不做吗?但是全班同学都在底下看着。可以找借口逃掉吗?可是会很丢脸。

那天山上的风很冷,和我加速的呼吸交织在一起。手心汗湿到几乎握不住安全锁。

即使已经过去这么久,此刻我的心脏也仍然感到紧绷。

如果能时光回溯,我会毫不犹豫地举手说:老师,我恐高,请允许我退出。

但很遗憾,那时候的我仅仅9岁。而9岁的我还是一个那样倔强的小孩——好面子、一直被所谓的“优秀”折磨,没办法接受自己不擅长的项目,没办法承认自己的弱点。

可甚至也没有人告诉我:有害怕的东西,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。

我的成长过程中实在有太多失败的尝试了——

我没办法玩任何刺激性的游乐项目;

没办法攀岩、漂流和坐皮划艇;

游泳学了两次;

自行车学了三次……

可以说,我根本就不擅长体育。

于是,很自然地,我也根本就不喜欢它。

在接受教育的15年中,我永远被体质测试困扰;在和同龄人的比较中,我清晰认识到自己运动才能的匮乏。

可是根本就不喜欢运动的我,到底是被一种怎样的力量,推向这条未选之路?

包容性教育是我和一部分孩子成长中所缺乏的东西。

在家长、老师和我本人的努力下,我成为一个“正常”的大人——可仅仅是表面正常:我将内心深处那个胆小怯懦的自己藏起来,不让任何人察觉。虽然在亲近的人面前也会显露行迹。

现在的我,还是会为很多很小的事情紧张——

高铁进错站口,每个人都行色匆匆,没功夫关心一个因为找不到在哪里候车而焦虑的女生;

去新的食堂吃饭,担心待会儿起身的时候找不到餐盘处理口,会迫不得已要端着盘子在餐厅里茫然地乱转;

在陌生的道路上,找不到过马路的地方,于是一直硬着头皮向前走,而没法鼓起勇气问路边那个一直看着我的警察…

回头看看,尽管在融入这个社会的过程中,我假装着“游刃有余”。但当我审视内里,我始终能看到那个被锁在意识深处一间幽闭的小房间里的人——那个安静、害羞、别扭的我自己。

现在的我和十年前的我、十五年前的我,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。

可有时,我也会冲破自己的底线——去尝试不擅长的长跑,学游泳和自行车,在每一节课发言…

但这并不是因为我向某种“标准”屈服了,而纯粹是由于我希望认识不一样的自己,是一种内生的动力。

我感到违拗本性的痛苦,可同时,我心甘情愿。

我无法批评我接受过、和正在接受的教育,它或许不完美,也并不太适合这个社会,但它毕竟在改变着,而一切的改变都需要一个过程。

那些在学校环境中优秀的学生,并不一定有什么远超同龄人的才能,但可以肯定的是,现有的教育规则是适合他们的。

有的人适应规则,于是获得成功;有的人勉力改造自己,达到了表面上的适应,于是也混得马马虎虎。

可是在将来的某些时刻,那些被改造过的成年人,想起自己曾拥有过的那些性格,或许也会感到一丝遗憾——因为那些被舍弃的性格或许不完美,但是会很可爱,它们使一个人变得完整、鲜活,使这个世界丰富多彩,充满彼此不同的人。

人一生的目标应是努力做自己喜欢的事情,在不勉强自己的情况下,实现自我价值、获得自我认同。这一过程是自然而然的,不应该和“强迫”这个词挂钩。

谷爱凌喜欢滑雪,于是就去做了,最后成为了世界冠军。你没办法要求朗朗也从小练习滑雪,最后取得一样的成就。

如果削足适履,去适应某一群人制定、也只适应于哪一群人的规则,不是会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太可悲了吗?反之,如果能在适合自己的教育下长大,那应该是再幸运不过了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