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一名外卖员,我从农村里来到这座大城市里谋生,我没有什么文化,送外卖是我唯一能做,又来钱相对快的职业。
我很需要钱,我要救治躺在病床上的阿娘。
那天我记得很清楚,傍晚时分,天空中飘起了这座城的第一场雪。凌晨三点零六分,我送了一个女孩的单,刚开门她就一脸难受地看着我,她捂着肚子,努力想说些什么,我察觉到不对,这像阿娘以前犯过的什么炎。
我丢下手里的单子,急急忙忙打车送她去医院,检查后果然是胰腺炎,她苍白着嘴唇,药瓶滴答滴答滴着水。她有气无力的睁开眼睛,柔柔地跟我说谢谢。
我这才好好看她,她长得很漂亮,白白的很秀气,四肢纤瘦。我有些害羞不敢看她的眼睛,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。
她硬留下我的号码说好了以后要感谢我,我有些不知所措,连忙说要去送外卖了,我跑的很快,像逃跑一样。那一刻,没文化的我懂得了什么叫做小鹿乱撞。
我继续不分昼夜穿梭在这座城市之中,送着我的外卖。过了好长一段时间,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,我习惯性的说您好,那边噗嗤一笑,“你送我去医院的,你记得嘛” 。声音暖暖糯糯,那是我一直都练不好的标准普通话 。
“今晚能不能请你吃饭呀”她声音听着很雀跃,我支支吾吾,结结巴巴的说,“ 我今晚还要送外卖,不送会扣钱的 ”。
她笑着说了句晚上见,就挂了电话。我又紧张地挠挠头不知道怎么办,眼看手中的单子已经超了时间。
没想到晚上她直接来了店里,漂漂亮亮的大红色围巾很适合她。这次她化了淡妆,嘴巴不苍白了,她大方地向我招手,眼睛一闪一闪的好漂亮。我又低下了头,我总是不敢看她的眼睛,我偷偷的瞄她,那时,心里不知道什么感觉,再隐隐作祟。
那天她守到店里,一直坐到我下夜班。凌晨的电动车上,风刮的很冷,她抓着我的衣角,害羞的说谢谢我送她回家。让我没想到的是,她自那以后,竟然天天都来等我下班。
那个冬天,是我人生中最宝贵的一个冬。她围着各式各样的围巾,整晚整晚的坐在店里,笑眯眯的等我下班。老板打趣我有个好女朋友,心疼人,她腼腆的笑笑,也不解释什么,她陪我吃了整整一个冬天的黄焖鸡。
她追着要跟我一起送外卖,腊月的风,刮在那张苍白的脸上,刮在各式漂亮围巾上,寒风里带着她身上好闻的气息。
那是我人生中过的最开心的一个冬天,电动车风很冷,却让我兴奋的不知所措,天知道,我多么想留住时间。
我和她,走丢在开春的那个晚上,天气转暖,她取掉了围巾。她眨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亲了我,我抱住她,所有情感在这个吻中发泄。她哭了,真哭了,她说这是初吻,她留了好久的初吻。
我似乎从那个吻后变得贪婪起来,我想要的更多了,我想将她永远的留在我的身边。
这个温柔的,漂亮的女孩,这个住在精致公寓楼的城市女孩,普通话标准到跟电视里一模一样的女孩,这个陪了我整整一个寒冬的女孩。
我慢慢亲吻她,我盯着那个闪着光的眼睛。
一刹那,我突然想到躺在病床上的阿娘,我内心中所有的想法都被压下来了,如雷灌顶。这个冬天太冷了,冷到我忘了春天还是会来。我颓废的坐在床边,“ 我订婚了,在老家,对不起 ”。
我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,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偷哭,我听着她颤抖地问我 “ 我是第三者吗,为什么不早说,为什么要骗我,我好喜欢你啊,从第一天陪你送外卖开始,你知道吗?”。
我逃一样的跑了,就像是遇见的那天夜晚一样。我不知道她一个人坐在那漫长的黑夜里,会想什么。我突然想到她瘦弱的身体,苍白的面孔,我很想安慰她,我也很想陪着她。害怕,内疚,一起涌上心头。
我的脑袋里,全是农村老家漏风的床,和卧病的阿娘。
这个吹风都会脸冻伤的女孩,她的未来是干净漂亮的,标准的普通话是要在电视里的,不应该在出现在外卖员的人生里。
第二天她还是来了,安静的坐在那里,素着脸,嘴巴又很苍白。她把我拉出去,我知道她很生气,但是从小良好的家庭教育让她即压抑又礼貌,“真的吗,不可能,你一定是在骗我。
我真的很想抱住她,告诉她,我非常非常喜欢她,但是我的手套好脏,我不能触碰她雪白的衣裳。
我站在黑暗里,突然一束光照亮进来,我以为四周会被照亮了,可原来我本身就是黑暗的,这一束光不该照在我身上,然后黯淡下去,所以我该离得远一点。
一个冬天已经足够了,我太贪婪了,春天来了,小蝴蝶要去花丛了,不应该留在泥地里。
我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睛,我撇开脸,盯着我的电动车说 “ 因为寂寞,我寂寞才想让你陪,你以为这是喜欢吗,因为你好骗,因为你傻。”
她跑着走掉了,走的时候哭的很伤心,哭的很生气,我用力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,想努力多记住一点。
我又一个人穿梭在这座霓虹闪烁的城市里,这个房价让我看都不敢看的城市里,我再也没有遇见过她,我疯狂的,在每个日日夜夜里,想见她。
那个冬天,她太亮了,亮到我忘掉了,她是站在光里的。
可是我没有光,我也走不进光。
又是一年人间三月天,家乡的桃花开了,卧床的阿娘一定也想看桃花了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