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的锅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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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亲从老家来,带来了一大袋子锅巴。

解开外层的塑料袋,再解开用布条仔细扎口的保鲜袋,一块块白中泛黄、黄中带焦的锅巴袒露在眼前,一股久违而熟悉的柴火灶锅巴所特有的香味,扑面而来。随手拿起一块焦黄的锅巴塞进嘴里,咔嚓咔嚓,嚼得满嘴都是往日的幸福。

下午的时候,我用保鲜盒装了一盒锅巴,带到办公室里,让同事们分享。“哇塞,锅巴!”在大家的惊喜声中,一盒锅巴被一抢而空,然后便是满耳的咔嚓声和赞叹声:“好香啊!又尝到了小时候的味道!”

是啊,锅巴是我们小时候的美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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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个时候,我们不是顿顿都有米饭吃的。一般是到了农忙季节,下田干活比较重、比较累的时候才煮干饭。而且是煮一顿饭要吃三顿,中午煮的饭,剩下来的晚上泡饭吃,早上烫饭吃,很少有锅巴留下。但是,有时候要给孩子们留一点解馋的零食,预备招待不期而至的亲戚,母亲会焙上一锅锅巴。

焙锅巴是有讲究的。首先要有一锅好饭——不烂不干,其实就是煮饭时放的水恰到好处。水多了,饭就烂了,像干的粥一样;水少了,饭就会硬,甚至夹生。现在人们用电饭锅煮饭很简单,淘米,放水,按下按钮即可。农村的大灶煮饭是一种技术活。先得把饭锅烧滚,烧沸腾,母亲指导的时候再三叮嘱,一定要烧到饭锅的中间冒泡才行;然后用锅铲把所有的米都翻一遍,以保证所有的米粒受热均匀,吸收水分也均匀,不然就会夹生。最后,停火,把锅盖盖严实,不能漏气。木质锅盖年长日久会开裂,还需要用抹布遮在缝隙处,留住水蒸气,让米粒在大灶的余热中收水、膨胀、升华。停火几分钟后,再一次烧火,这叫做烧饭锅,烧火的时长以一到两个草把为准。要文火,把饭催熟,清出多余的水分,散出米饭特有的香味。不能大火,不能时间过长,否则会把饭烧焦的。

如果当天的午饭煮得比较好,母亲觉得可以焙锅巴,她会要求我们盛饭的时候动作轻一点,不能把底层的锅巴铲破。有时候,她不放心我们,就亲自动手替我们盛饭,再把多余的饭盛起来,装到淘箕(专门用来装剩饭的竹器)里面。然后再一次点燃灶膛,文火慢烤。母亲则用锅铲把饭一层层地清除,留下的基本上是一粒米饭的厚度。米饭留多了,锅巴就太厚,焙不透,咬不动。等能够闻到轻微的焦香味的时候,母亲就用锅铲子贴着锅面轻轻地铲一圈,让锅巴与铁锅分离。这个时候,锅巴就像铁锅脱了一层皮,又像在锅里倒铸的模具。母亲轻轻地按住锅巴,让它在锅里转上几圈,让它发黄、变硬。然后把锅巴整个翻过来,把里子变成面子,让面子变成里子,再烤焙另一面。同样是小火慢热,同样是轻轻地转动,有时候,还要盖上锅盖焖一会儿。等到另一面变脆变黄之后,就可以熄火了,把完整的锅巴压成碎块,让它在锅的余热里再待一会,一锅金黄脆香的锅巴就好了。

等到锅巴彻底冷却后,母亲就用一个饼干桶把锅巴仔细地装起来,紧紧地压上盖子,深怕走了气。走气了,锅巴就会变软,失掉香味。装的时候,我们可以吃到一两块锅巴。那黄黄的、脆脆的锅巴,咬在牙齿间,咔嚓、咔嚓的,真的是香啊!我们小口小口地咬着,慢慢地嚼着,要把这唇齿留香的时刻尽可能地延长,把这美味细细地品尝。下次想吃到,可能要偷嘴了,而且只能偷一点点,不能让母亲发现,否则要受责骂甚至是要“吃毛栗子”呢。

有一天放学的时候突然下雨,我没有雨具,虽然一路狂奔,到家仍不免成了落汤鸡。结果第二天早上发烧、头晕。母亲就用滚开水泡了一大碗锅巴,放了一点盐,还特意加了一小块猪油,那个香啊!我大口地吞着,使劲地嚼着,连汤带水,很快就吃完了。吃得满头大汗,高烧居然退了!

后来日子好过了,好吃的东西就多了,锅巴就不如当年的金贵,但仍然是我们喜欢的吃食。如果遇上一锅好饭,母亲还是会精心地焙上一锅,用袋子扎好,等我回家的时候带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