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
外面降温了,身体竖直不动,于是感觉到冷。衣服、裤子、鞋袜、想把它隔离成一座岛屿。
呼吸时,寒气侵入。伸手接水冲杯子,管子连接整个大地。
传进耳朵的声音,因了天气有所变化,双眼看到的物象。
这是个奇妙的早晨,面颊被冷风抚摸,我没有抗拒、并由此轻松愉悦。
02
夜里十二点多,医院的急救车,一个苗族中年妇女扒着门,嘤嘤地哭。我快步从旁边走过,领着爸爸乘电梯上五楼内科。述说症状,女医生徒手诊察,最后从打印机里滑出几张单子。
手握单子。夜色中,急救车停在原处,已经熄火,医护人员少了些。爸爸最近很不好,我没有心情去窥探别人的凄苦。交了费,做完各项检查,爸爸更没有力气了。从救护车走过,径直按下上行键。
护士念注意事项,然后是签字、按手印。折腾了好一会儿,终于躺上病床。打开床头的氧气开关,爸爸长出一口气,静静地看着屋顶的灯。现在就等着输液了。
病房外,有一个宽敞的休息区。落地窗能看到大片住宅。我点了一支烟,在紧靠一盆绿植的长椅坐下。刚才隐约听见保安对苗族妇女说: …… 你养他一场。这个娃娃就只有这点福气,你也别伤心了。
走到另一边,大院尽览。路灯下大院清冷空旷。刚才的人不在了。救护的,哭泣的,被哭泣的,都不在了。急救车静静地停成一排。
03
像现在,办公室只有我。咕噜咕噜,饮水机缓缓升温。恰好天气清冷,恰好时间到了下午。恰好,光阴浅淡。
04
我蹲下,在一片阳光里,背靠墙壁。旁边一把红黄塑料扫帚,杆是一根木料。
木头做的,容易亲近。敦厚温暖。还易腐烂,燃烧后化成一股烟,芳香轻灵。留下炭,换一种形式存在。
木质,且生蛀虫,真好。千疮百孔,粉末从眼散落出来。里面有一家子。
小时候烧柴,灶洞内烈焰熊熊。外面一头,呲呲呲冒着水。滴到大地上。
05
按亮手机,9:53,还有两分钟。总被一堆数字拉着推着,有时扛起来就走。我总赶不上自己,影子远远落在身体后面。担心它会一不留神,路口转错,再也找不到。
实习的女学生要回校了,在年级群发了一长篇感激、感想、和不舍。末后表情包流了满屏的泪。大家老师都有赠语,我继续沉默。
上周年级组聚会,我没有参加,以身体不好托辞。最近脾胃真的有恙,每于下午阵痛,晚上加剧。不愿意,才是关键。同事,没必要同饭。这些年,朋友都没了,在一处地方做事、领钱粮的,又何必纠缠。
而我,也总面带微笑,客气有礼。
还有两分钟上课,赶紧喝口水,试试翻页笔。办公室开始有人起身,我也站起来。昨天还坐着实习女学生的桌位,现在空了。
06
岳母要回去了。早上五点多钟给妻子打电话,然后穿戴整齐,坐在床上。木栏后那一群羊关了好几天。
傈僳族妇女,女儿嫁给了汉人。吃过午饭,用麦秸糠护好鸡蛋,宰了一只鸡,又提两块腊肉,从山上下来。一路晕一路吐,乘坐难闻的汽车,来到汉语的世界。看看女儿,和一双外孙。
不知道怎么站,怎么笑。坐在沙发上,总是给她倒水。两个娃娃叫声外婆,就离开了。一个写作业,一个翻玩具。女儿的傈僳话,没有小时候好听了。
天没亮,大大小小出门,天黑了接二连三回来。不需要她喂猪,洗衣服。没有一块种了庄稼的地,可以去摸一摸。外面都是人和车,到处一样。格格不入,女儿领她去超市、服装店,小心地滑。
两天,岳母再不住了。她要回自己家。清晨没睁眼,就听见隔壁用傈僳话咳嗽、骂牲口。不需要翻译的世界,踏实自在。
07
两个孩子睡着,已是十一点多。和妻子聊了一阵。也就明天买点什么水果,儿子是否转学,之类的小事。浓浓的睡意缓缓升起,连同微笑。
屋宇之上,苍蓝的夜空。我和你安卧在大地表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