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时候家后面有个小山丘。说是山丘,只不过是对于那个时候丁点大的我来说的第一观感,两三米高的积土堆如同书里说的泰山一样巍峨,不足一百平的占地长满各种不知名的野草,草与泥土夹杂的味道并不好闻,放眼望去除了草便没有其他新奇的东西。但就是这片不起眼的小地方,却满载我童年的回忆。
小丘上有不知道谁踏出来的几级土阶,有了这层助力就不用费力攀爬,它完美得像为我们量身打造的游戏基地。一头冲进那交错纵横的草网,几个萝卜头干劲十足清理出了一方土地,叽叽喳喳闹到夕阳染红整片天空,个个灰头土脸地回家咧着大嘴迎接家长的责骂。
说起这处基地一定得提到一个人,我的小叔。我小叔年长我六岁,是老来子。小时候性情顽劣,他的损事花个三天三夜都只能堪堪讲个开篇。泡网吧、打架、斗弹珠他一个不落。村里人都知道阿湖家里有个欺负不得的惹事王。因年龄相差不大,我从小便跟在他屁股后乱跑,活脱脱像个小跟班。可以说,小叔在我的童年里是威风凛凛的人物,是不可或缺的存在。
那时候小叔总牵头领着我们去那小山丘上烤红薯。几块工地上的红砖,一把随地捡的树枝和爷爷种的红薯便是一场融化味蕾的盛宴。这烤红薯也是需要技巧的,起码我就知道隔壁大哥哥烤的不怎么样。还得靠我小叔,他什么都会。把树枝铺进临时堆好的小灶里,划根火柴点燃,把红薯丢进去,明明都是一样的步骤,但我小叔烤出来的红薯就是更金黄软糯,表皮上黑的像墨的草木灰也掩盖不了胜过蜂蜜的甜香。
新鲜出炉的烤红薯馋得大家呲溜着口水,急得上下乱窜却不敢上前争抢。我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得到优待,在一双双红得发狠的目光中接过小叔递来的红薯,这份快乐也就只有过年收到压岁钱能比得上。
盛宴之后也不用去理会这一地狼藉,那红薯皮丟在草丛中,过上一段时间便会被风沙销蚀,与这泥土融为一体。或许,这便是一座由红薯皮堆起的山丘。野草也品尝过这红薯的美味,长得更加嫩绿盎然,一两天不踏足这里它就能嚣张地占领我们的地盘,耀武扬威地刺挠着我露出的小腿肚,这是我对“春风吹又生”最深刻的体会。
雨水冲刷过后的小山丘有一种遗世独立的美感。雨带走了灰蒙蒙的尘土感,野草绿得发亮,生命力蓬勃得像是随时能幻化成影视剧里的小草精。地面变得柔软,泥土夹杂着草的味道更加突出,对我而言依旧不好闻,但我却喜爱这时空气中的清冽。站在上方,看着干净清亮的天空,枝头上的鸟儿欢快地分享雨过天晴的喜悦,我期待着下一场烤红薯盛宴到来。
如今,小山丘早已不在。推土机起落间是一幢楼房的建起,是一家乔迁的喜悦,是我童年记忆簿上关于小山丘那一页,一个带着伤感的句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