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时候生活在乡下,居住的瓦房屋顶,都留有一个斗大的豁口,老家人叫它“亮瓦”,再在屋檐下方紧挨土墙的地方,安装一面长方形的窗子,谓之“卧窗”。那时候的房子,都是土坯房,房子比较低矮,屋里的采光,都是通过“亮瓦”和“卧窗”获得的。屋顶上有了亮瓦,不管是自然光,太阳光,还是月光,总能穿过亮瓦透进来,低矮的瓦屋,有了这来自高处的亮光,才变得亮堂活泛起来。
我的童年时代,是在通过对亮瓦无数次的张望中,获得这来自高处的亮光,从而使我的童年生活充满童真童趣的。那时候,亮瓦之于我,就是仰望苍穹的一个秘密通道,通过这个通道,我观阴晴,察雨雪,迎日出,望月光,数星星。可以说,亮瓦,成了我观察外边世界的一个窗口。有时候,就着从亮瓦透进屋子的亮光,我坐在堂屋的书桌前,背唐诗,写作业,剥苞米,砸核桃,那忽明忽暗的光,不时在我的指尖跳跃,让我心生欢喜,觉得生活也是多姿多彩的。
有时候,我也会通过亮瓦看蓝天白云,看星空璀璨,内心也是一片光明,似乎,浩渺的星空,就是照亮我心灵的一面镜子,让我看到了远方,看到了未来。风雨交加的夜里,抑或雪花飘飘的清晨,雨打在亮瓦间,雪落在瓦楞上,生怕雨雪落进屋里,显然,我的担心是多余的,亮瓦以它特有的灵巧的技艺,巧妙地与风霜雨雪斡旋,终于没有让老旧的瓦屋遭遇雨水之祸。
亮瓦付出了艰辛,自然也衰老破败得快。修补打理,全靠父亲。生活再艰难,日子再苦焦,父亲都是有办法的,都不会亏待亮瓦,总是把亮瓦打扫得干干净净,换洗得锃亮如新。因为,父亲知道,屋子亮堂了,住在屋子里的人,心才会亮堂,日子才有盼头。在父亲这种理念的支撑下,我们家的日子就像芝麻开花,节节高了。对我们而言,父亲何尝不是照耀我们全家的亮光呢?
那时候,在乡下,高处的亮光,除了亮瓦,还有很多。拴在土戏台上的电影幕布,挂在屋檐下的年夜明灯,放在村口的迎客灯盏,摇曳在柿树上的火红柿子……这些现实的,活生生的高处的亮光,既来源于生活,又充满了人类思想智慧,散发出的,是恒久的、温暖的生命之光。
人往高处走,水往低处流。没有人愿意生活在低处,每个人都渴望走出去,登高望远,一览天下美景,为的就是获取不一样的生命的亮光。以此丰盈自己的内心,让自己变得更聪慧,更强大。
然而,有光亮,就会有黑暗,有光,就会有影。要想恒久获得高处的亮光,就得着眼低处,脚踏实地,像草木一样,把根向下,再向下,深扎进黑暗的泥土之中,从泥土中获取养分,于黑暗中追逐光明,在困境中感悟生机,让自己成长起来,壮大起来。
高处的亮光,是灯塔,照亮的,是人生前行的道路;高处的亮光,是心灯,照彻的,是每一个人的灵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