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方和北方的春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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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时在南方,春天多雨,阳光稀少,去户外痛快玩耍几成奢求,更多时眼巴巴坐窗边听雨。南方的雨呵,连绵不绝,一下数天甚至一个月,天空是一块怎么拧也拧不干的布,时而滴滴答,时而雨丝密集,偶现电闪雷鸣,犹一幕正开锣的戏。

好不容易逮到雨住的空当,从冒出外出的念头到走出大门不多远,须臾间,老天合拢的掌又张开,豆大的雨珠从他掌间漏下,噼里啪啦溅得人以最快速度闪躲至屋檐,再悻悻往屋里走。小时不免想,老天任性的很呐,不会是言情剧里爱哭的小娘子吧,不管悲喜总要哭上一气,没出息!有什么好哭的!当时竟蓦地生出几许荣光:因为我不爱哭。

现在想想有点好笑,“不爱哭”是什么值得赞美的事么?笑与哭都是正当的情绪表达,怎么有了抑扬之分。唔,大约是听信了大人们的懒惰管教法:“乖,不哭才是好孩子”“哭什么哭,羞不羞?”“老哭鼻子,真没用!”不知现在的家长如何面对孩子哭闹一事,若老以恐吓止哭让孩子不敢尽情哭,怕不是什么好事。

雨季令我烦恼之事除不能出门玩耍,另一是如何在上学的路上不让泥点子溅到裤腿。我十分羡慕有些同学在雨中走路裤腿从来干干净净。怨只怨后背没长眼睛,我十分纳闷自己到底是何种行姿,泥点子不仅溅到裤腿,还能甩上后背,哪怕穿上长筒套鞋,还能溅上泥点,简直是泥点子手下败将,怎么都无法阻止它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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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实之前并未在意衣服溅泥,及至有次上学迟到,老师让在教室前头罚站。整个人犹从水汽中穿来——走至半途,撑伞的弹簧啪嗒失效,只得一手握伞柄,另一手尽力往上推伞架,无奈人力有限,伞面难完全撑开,一路走走停停,细雨纷飞犹顽皮精灵,趁乱来捣蛋,虽不至淋成落汤鸡,但勉力撑伞与雨较劲多少有些狼狈。课后,回座位挽起湿答答的裤腿,同桌语带奚落:“你家有地哦?插完秧再来上学啊?难怪时间赶不及咧。”窘得我低头不语。

不过,为阻止泥点子溅到裤腿,后来倒是试出一法:踮起脚走路,后脚掌不落地——确实累人,而且整个人看起来很滑稽。多年后参加芭蕾培训,老师说我半脚掌立得稳,不左右摇晃,不知与我少时在雨中练的童子功有无关联。

总之,南方春天的雨反反复复地不停。我不喜欢下雨,更不喜欢下雨被溅上泥点子。

成年后到北方,春天雨水少,风沙倒凶猛,总是晴天丽日,阳光活泼泼遍洒,照得整个人明媚起来。比起南方的春季,北方绝对算铁娘子,说一不二,该出手时绝不手软。近年来风沙小了很多,除却四五月漫天漂浮的柳絮,北方的春天无奇特之处。有意思的是,四季之中在雨中漫步,居然从未出现泥水溅腿裤甚至甩上后背的尴尬事,自然更无需施展雨中踮脚闪跳之功。南北有异,大概多雨易生泥荡子,少雨则无,如同入土即化,聚不起来。再则,现今多是水泥混凝土路面,不似小时土路,自无泥可言,遇多雨时顶多濡湿衣裤。

我初到北方,在添置生活日常用品时买了一双从外形到质量都很不错的套鞋,嫩黄鞋身,浅色大方格配卡通图案,萌趣亮眼,满以为应付雨季出行足够了。可惜十多年过去,它几乎未派上用场,平日穿的高帮板鞋足以应对。前些日子找东西翻出,带几分童稚的套鞋依然灿然一新。当下想过是否挂二手平台转让,再想想算罢。即便以后也用不上,还是想留着。有的东西未必一定要派上用场,“在而可见”也是它的作用之一吧。

现今,年岁长了些,多了点坦然,我再也不是那个前忧后愁心事重重的姑娘,少时在意的种种早已忘至九霄云外。假若不是翻到那双购于十多年前尚九成新的嫩黄套鞋,我大概不会想起南北春雨之异,更不会想起某年某月某一场雨,毕竟但凡超过二十年的往事,再思及已如前生,遥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