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季葡萄发芽，嫩悠悠的小叶冲破皱纹似的枝干，长势喜人。
早在上一年冬季，外公就搭好葡萄架，等着来年的翠绿。
葡萄藤越长越长，葡萄架越搭越大，外公的步伐却越来越费力。
外公年轻时是矿上的厨师，做得一手好菜。
每次去外公家，最喜欢的就是吃了。
霄霄喜欢吃肉，咱们多就做肉。
这是在外公家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。
那时候，葡萄藤还小，没有结果实。
我也比较怪，从小到大不喜欢在外公家住下，外婆总是开玩笑说：
霄霄小时候住满月也没住多长时间啊，怎么就不喜欢住下呢？
后来，外公的腿摔着了，再不能独立站起，不能做饭，只能依靠一个很高的板凳站立、挪动。
从那之后，再没吃过外公做的饭了。只是那句「霄霄喜欢吃肉，咱们多做肉」一直没变。
葡萄藤长大了，结果子了，结得越来越多……
仿佛这葡萄是消耗着外公的精力长大的。
那年，我即将高考，外公患病，心力衰竭。
当我放假回家，我爸跟我说「你外公快不行了」的时候，我一点也不相信。
明明上次去外婆家，外公还好好的，那种慌张，那种不确定让我的心空落落的。
再去外公家，葡萄藤没有了从前的生机，外公只能躺在床上，身体难受得两手乱抓。
我不确定他是否还认得我，在他耳边呼唤，得到的回应只是眼角流下的两行清泪。
当意识清醒些，外公说：
在这住下来吧，住一夜。
不了，晚上有课，快考试了。
终于还是拒绝了。
再去外公家，外公躺在堂屋的门前，像是等待着什么。
葡萄藤枯萎了，外公走了，再不会回来。
外公的葬礼，我没能参加，也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吧，这让我时常觉得外公一直都在，像往常那样。
我拿到了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。
现在，我所希望的正如诗歌里写的那样：
瀑布的水逆流而上，
蒲公英的种子从远处飘回，
聚成伞的模样，
太阳从西边升起，
落向东方，
子弹退回枪膛，
运动员回到了起跑线上，
我交回录取通知书，
忘了十年寒窗，
厨房里飘来了饭菜的香。
外公，您也还在厨房……